近日,娄底新化第一中学校门口,一个用扁担挑行李的男孩被网友称赞。7月16日,男孩母亲李女士表示,孩子高一,是家里老二,自己有六个孩子。让孩子坐了公交去学校,带了扁担和几根绳子,孩子也没嫌,“我们是农村人,不存在励不励志,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日常,是为了一日三餐必须要做的事。”
这位母亲可谓说了句朴实无华的大白话,而这句大白话又像一面镜子,照出了当下社会对底层生活的一种“错位感动”——我们总习惯给别人的苦难贴金,却很少思考:为什么这些本属生存必需的行为,总能轻易戳中我们的泪点?
这些年,从工地搬砖考上清华的林万东,到“扁担女孩”刘燕,从写《我的母亲》的农民工大爷,再到今天的“扁担男孩”,类似的励志故事总在重复同一种叙事逻辑,把别人的日常苦难包装成心灵鸡汤。
不过细想一下,农村孩子挑担子、干农活,和城里孩子坐私家车、点外卖,本质上都是特定生活环境下的自然选择。可前者总被赋予“坚韧”“逆袭”的光环,后者却鲜有赞美。
值得警惕的是,在这种感动式情绪价值的流水线上,底层生活被简化为两种模板,要么是寒门贵子的逆袭传奇,要么是纯朴善良的道德标本。环卫工雨中守候失物被反复传颂,富人拾金不昧却鲜少引发波澜。我们似乎默认,穷人的善良更纯粹,因为他们需要超越物质的精神支撑。这种思维的危险性在于,它把底层困在悲情英雄的人设里。当人们赞叹扁担男孩品性真好时,有没有人问过,一个班级前几名的孩子,本可以多花时间读书,却要分心干农活,这真的是值得歌颂的公平吗?
有人说,对穷人美德的过度颂扬,可能成为社会逃避资源分配问题的借口。确实,当我们把镜头对准扁担少年粗糙的双手时,更应该对准的是农村教育资源分配的天平。
让人欣慰的是,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反思这种“苦难美学”。在关于扁担男孩的讨论帖里,一条高赞评论说,“不要赞美我的苦难,请给我公平的机会。”这或许标志着一种新觉醒,我们终于开始区分“欣赏坚韧”和“美化苦难”的界限。因为,真正的进步不是让所有人都活成同一个剧本,而是让每个人都能自由选择属于自己的活法。
男孩母亲说“为一餐一饭必须做的事”,其实道破了生活的本质。日常性本就是人类存在的基本状态,挑扁担、搬砖头、写家书,这些都不需要额外赋予意义,它们本身就是生活的意义。
那个挑着行李走向公交车的少年可能永远不知道,自己的背影曾引发如此大的讨论。但正是这种浑然不觉的坦然,构成了对现代生活最温柔的启示,在一个人人追逐高光时刻的时代,那些沉默的扁担提醒我们,生活的重量不在聚光灯下,而在每一步踩实的泥土里。当我们学会用平视而非俯视的眼光看待这些日常,或许才能读懂每一根扁担挑起的,都是无需言说的生存状态;每一双磨茧的手,都在书写不必他人喝彩的生命诗行。
作者:丁慎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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